2023.04.22

原創系列：新竹太太圖鑑(二)豪門背面

Emily是我在新竹工作後第一個能講真心話的同事。個性開朗，大老遠就可以聽到她爽朗的笑聲，像是發自丹田，流竄到空氣中還會有迴音那種。

我們隸屬不同部門，平常工作上也沒有特別的業務交集，是有幾次意外在停車場發現彼此同屬於「馬路三寶」：不論正反向總是把車停得歪斜、無法對齊停車格邊線、輪胎永遠會忘記回正的類型，在這樣的因緣際會之下開啟了「友好雷達」成了莫逆。

我也是混熟了才知道，Emily是在地家族企業的豪門媳婦，她本人完全沒有讓人覺得高傲擺態或任何架子，且平時上班日大家都穿著制服，要不是有天看到總經理特地走到她的座位旁跟她說：「晚點一起回家！」，我還真的誤以為Emily只是普通小職員。

Emily跟我一樣是在南部出生成長，跟老公是大學同學，因為結婚的關係才移居到新竹。

老公「大方先生」可說是名符其實的高富帥，頭頂上像是自動打著Spot Light自帶氣場，無論走到哪總能吸引眾多女孩子的目光。身邊更是不乏「門當戶對」的女同學主動示好，面貌姣好要身材有身材、要臉蛋有臉蛋的女生投懷送抱。相形之下，Emily的外在條件就屬於像是鄰家女孩類型，帶著膠框眼鏡似乎略顯嚴肅，身形嬌小打扮樸實，乍看之下似乎略顯平庸，但相處起來非常舒服，說話非常有趣充滿笑點，久了會被她的樂觀善良給收服。

偶爾會因為家世背景、外型上的差異，讓Emily自我懷疑、患得患失，有時甚至擔心自己是不是配不上條件這麼優秀的老公？！相較於面貌姣好、需要時時刻刻捧在手心呵護的公主，或許不外顯的聰慧及內涵才是豪門媳婦需要的特質。

方氏建設約莫在地經營已經超過了半個世紀，一開始只是個小型建商，以穩紮穩打的方氏建立起不錯的口碑後規模越做越大。為了讓事業能夠源遠流長，目光長遠，將多角化經營觸角拓展到旅館餐飲，在這座城市起家、站穩腳跟後才繼續往其他外縣市、甚至東南亞。國內外總共十來家連鎖店，斜槓飯店與建築本業齊頭並進、遍地開花。

從小耳濡目染，以接班人之姿的大方先生，畢業後就跟著父親經營並管理建築公司；自己的太太Emily則是儲備主管，不過兩人結婚也才幾年，只是相關經驗尚淺還須雕琢。

方氏建設與飯店總公司位在市區精華地段，兩棟高樓以「H」字型矗立著，分別管理建設與餐旅，中間有條空橋連結，方便部分高階主管階級來往流動。那條有形的橫向通道，看起來像是臍帶又像是某種無法言喻的象徵。

「妳做這算什麼分析報告？」方氏企業董事長對著Emily疾言厲色大聲咆哮，同時順手就把她辛苦熬夜加班準備的企劃案大力地甩在桌上，現場鴉雀無聲。

在座的諸位老臣更是不發一語，有如欣賞早期的八點檔狗血劇現場版。在公司的戰場上沒有親人，對方不是公公而是董事長，自己也不是媳婦只是個企劃部的小課員。

方氏建設高樓層的會議室中，從門外的走廊經過都可以輕易聽到董事長一個人砲火猛烈的攻擊聲，光用耳朵就知道會議室裡有多慘烈了。

「一個標準客房室內空間大小是多少？一層樓可以規劃出幾間標準客房？這塊地的容積率總共可以蓋幾層樓？幾間幾層建材成本總共多少？妳連這種基礎觀念都沒有，給我這什麼爛東西！！」Emily強忍著眼淚、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讓任何水氣從眼睛裡溢出，但身體卻忍不住顫抖著，什麼話也不能說什麼事也不能做，只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直挺挺站在原地。

「浪費大家時間……。」方董說完便甩門頭也不回走出會議室。

雖然是在密閉空間發生的事情，不須多久就傳遍了兩棟大樓，該知道的、不該知道的相關人士多少也多少有耳聞，至於事情的真實細節一點也不重要了。

在頂樓的時候無力與卑微，走到屬於自己的樓層時還是要若無其事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。在不同樓層有著不同身分，隨時切換。在外人眼裡根本是三生有幸、畢業結婚就接手家業的的幸運女孩「方太太」，璞玉歷經琢磨的辛酸過程誰又知道呢？？

「我不懂不需要繳房貸是什麼感覺耶！」我發自內心讚嘆。空間雖然不大，但是窗明几淨，從擺飾及各種細節看得出來屋主有自己的生活品味。

難得的週末假期，Emily邀請幾個要好的同事一起到他們家作客。地點就在市區中心、一巷之隔的小型社區，鬧中取靜清幽舒適。重點是：離公司超近。

休假在不同空間看到公司主管的感覺雖然有點奇怪，隨著身份不同給予的感受也輕鬆多了。不斷對自己說：「現在他不是總經理，只是Emily的另一半。」把他當空氣穿透就好。

「這麼多哪吃的完啊？」欣賞完室外風景後轉頭看著Emily已經準備了一桌子好料招待我們這群既是同事又是朋友的閨密。

「她故意的吧！讓我們胖這樣才能顯得自己纖細。」同事A看到影子隨機開槍。

「唉唷！哪有！我這叫犒賞好嘛～」

「好喔想被『犒賞』的人趕快自己做享用喔！」同事B也接著答腔。

「搞不好妳們是這間房子的最後一組客人了，再住一段時我們可能會搬走。」Emily趕緊轉移話題。

「公公說，溪北有另外一個案子正在預售，已經差不多要結案動工了，保留了一戶給我們，蓋好之後再搬過去，空間比較大應該能住得舒服點。」Emily口中的公公就是在公司會議室把媳婦罵到狗血淋頭，但轉頭大方餽贈豪宅不眨眼的實業家，對！是同一個人。可能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無法理解為什麼態度落差可以這麼大，但在上流豪門似乎司空見慣、習以為常。

「什麼？」希望我的下巴還在。據我所知那個建案主打園區高階主管或者退休人士，每戶約200坪起跳。

「請問總經理，飯店住宿券有員購優惠，買房有沒有員工折扣？」

「還是開放團購？」同事A繼續認真問。

上流人生的豪門世界原來是這樣，不用管什麼自備款、貸款成數、首購利率、省去中間麻煩的步驟，只要人過去就好。其中的過程對於普通的平凡人來說可能必須用往後餘生的2、30年節省用度、加上青春當作利息分期償還。

「妳知道什麼是貸款嗎？就是把自己抵押給銀行，用半輩子每個月連本帶利攤還。」這話題太吸引人了，同事兩人繼續輪流挖呀挖。

「這不是上流什麼才是上流？！」

「北鼻，你覺不覺得我的腿需不需要打個肉毒變得更細一點？」眼見風向不對，Emily又再次轉移話題。略帶嬌嗔的口氣，撒嬌搖著另一半的手、四兩撥千金說道。想法看似天馬行空跳來跳去，但其實有著自己的待人處事哲學，懂她的體貼也就習慣她的說話方式，有趣又圓滑，或許是在我們面前她才能毫無顧忌做自己、說想說的話；或許也是相處舒服的特質，成就了看似有點落差的豪門婚姻。

漂亮的女人怎麼會不喜歡呢？！男人欣賞歸欣賞但不代表就想要占為己有、擺放在家裡。美麗可愛的女孩萬一內在像個皇后或公主，必須隨時提心吊展伺候著，像瓷器，一不小心就弄破。

「不需要，你這樣很『健康』很好啊！」日理萬機、管理上百人的總經理避重就輕。這題答案只有1或2，哪來的3？

「什麼叫做『很健康』？！」我忍不住插話。是啊！在女人眼裡只有美或不美，什麼叫做健康？言外之意必須解釋清楚。

「妳們慢慢聊，我先接個電話喔！」說完就拿著手機閃進房間，被幾個女人群起攻之圍剿，還是走為上策。

Emily緊張地盯著手中的試劑，每個月的這個時候對她來說都是煎熬。

臉上表情說明一切，令人沮喪的是這次期待又落空了。

「為什麼那麼多人可以輕而易舉，為我就偏偏那麼難？」Emily哭喪著臉。

童話故事本來就是騙人的。是誰說「當你真心渴望某件事物，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。」真相是：當妳真心渴望某件事情想要完成它時，整個世界反而會輪流來阻撓妳？！」因為這才是現實生活，要考驗妳有無執行到底的意志。

「Emily，這次可以認輸，但是不代表必須放棄。妳還年輕還有機會，現在科技發達，真的不行還有其他助孕的方法。別給自己太大壓力，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。」

「914，妳知道我為什麼可以分享這麼心裡話嗎？」眼睛又積水了，這女人為什麼整天到晚眼睛都在積水？因為婚姻關係多了個身份就必須隱忍，再多的委屈都得吞下去？

「妳知道雖然在外人面前我常被公公罵得很慘，對外人來說我們始終是家人。在我的立場會面對很多說客套話的人，之所以可以跟妳說真話，是因為妳不會知道我想聽什麼而刻意討好。」

「可是妳知道如果我生不出小孩會有多可怕嗎？在一般人眼中我看起來像是擁有一切，可是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排隊候補。」